蒙面人互相交換了個眼色,一言不發,直接向沈興文沖了過去。
乾脆利落不廢話,果然有專業刺客的風範。
沈興文眼神一沉,立刻就調轉馬頭,想要離開。
為首一個蒙面人,忽然把手裡的刀擲過去,沈興文只來得及躲過,下一刻就被慣性從馬背上摔了下來。
那些蒙面人迅速也從馬上飛躍到地面,沈興文見狀,不顧疼痛,起身就開始跑。
他緊緊捂著胸前,顯然被蒙面人盯上了。
「先確認東西在不在他身上!」首領冷酷下達命令。
沈興文聞言,更加拚命向前跑。
蒙面人緊追不捨,沒有懸念,沈興文根本不可能跑過這些武功高強體力過人的人。
就在快要追上沈興文的時候,那刺客對準沈興文
背後揮出了一刀,沈興文聽見聲音轉過頭,看見刀刃,呆了片刻。
就這時候,那刺客已經把刀劃在沈興文一直捂著的胸前,衣裳割裂,沈興文手臂上都是血。
啪,什麼東西掉在了沈興文腳下。
刺客眼睛一亮,上前一掌盪開沈興文,自己低頭把東西撿了起來。
把紙抖開,那觸目驚心的「太子陳情」就露在眼前。
「就是這個!」
刺客們知道得手,都是一喜。
沈興文這時像是也忘記了「逃跑」,目光一動不動盯著他們。
刺客們發現了,目光冷冷的看過去。
就看刺客將手裡的書信,瞬間拋到半空,然後十幾把刀砍上去,那封默寫的手書,在刀劍中撕的粉碎粉碎。
「現在可以殺了。」
證據已毀,人,必須滅口。
頓時,那些刀,在半空中直接轉了方向,開始砍向沈興文。
沈興文盯著越來越近的此刻,睜著的眼底,划過一抹笑。
此時的大理寺。
大門洞開,左驍衛視線掃視一圈,冷冷說道:「接到密報,大理寺窩藏欽犯,給我搜。」
左驍衛是皇帝近衛,這些大理寺的衙役只能幹看著,沒人敢阻止。何況,大理寺現在基本已經空了一半。
左驍衛的人直接闖入了地牢,卻發現地牢里一個犯人也沒關押,像是已經空置很久了。
他們皺眉,轉身要去搜大理寺其他的地方。
他們推開書房的門,被裡面緩緩起身的一個人,驚呆住了腳步。
裴談緩緩放下手中的筆,看著盛氣闖入的左驍衛,左驍衛看見裴談的時候,顯然也是滿臉呆木。
裴談慢慢說道:「裴某雖然已被削官,但也不至於成為左驍衛口中的欽犯吧?」
顯然左驍衛剛才在外面高喊捉拿欽犯,聲音已經傳到緊閉的書房,被裴談聽到。
從左驍衛身後踏入進來的身影,是宗楚客。
他盯著裴談,目光似枯井死氣沉沉:「裴談?」
按照時間,裴談早該被阻礙在出宮的路上。
裴談唇畔微動:「宗尚書,裴某沒記錯的話,這裡並非尚書府。」
一個尚書帶兵闖入大理寺,這要是沒有聖命,恐怕解釋不清。
宗楚客袖中的手死死握著,他面無表情注視著裴談,事已到此,再談回頭也晚了。「這大理寺,看來只剩你一個人了。」
裴談唇邊動了動,沒有說話。想來左驍衛剛才已經搜過了,大理寺的確已經沒有別人。
「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。」宗楚客冷冷道,「也許你就是欽犯,與道人胡超勾結,意圖欺瞞聖心。把
裴談拿下。」
左驍衛立即上前,團團圍住書房。殺一個庶人,沒那麼困難。
裴談慢慢開口:「所謂道人胡超,前陣子的確關押在大理寺,那是因為他是大理寺審理一樁案件的重要人證,供出了當年李賢太子手書的下落。」
宗楚客瞳孔收縮:「太子手書?」
裴談看著他:「沒錯,我們已經知道太子那封手書在哪。」
左驍衛們看著驟然變色的宗楚客的臉,有些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覷。
裴談說道:「宗尚書這個時候帶人來大理寺,看來是將自己尚書府的門庭打開了。」
這一次祭天,宗楚客是傾力而出,不可能再有保留。他手上所有人應該都已經在這,而大理寺正相反,即便是留守的衙役,似乎也太少了。
宗楚客瞪大了眼,確實,剛才帶著左驍衛氣勢洶洶搜過來,忘記了注意,大理寺的衙役呢?都去哪兒
了?除了門口守著那幾個,似乎這裡已經空了。
裴談迎著宗楚客的目光,臉上有淡淡的笑:「承蒙宗尚書祭天期間還惦念,裴某禮尚往來,現在大理寺的人,應該已經在尚書府里做客了。」
宗楚客唇中開始陰森顫聲:「裴、談…」
裴談忽然收斂了神色,盯著書房中的左驍衛:「大理寺奉旨調查李賢太子冤死案,根據證供,自然名正言順搜查尚書府,找太子遺書。」
聽到搜查尚書府,找太子遺書這句話,宗楚客眼珠子都充血:「你說太子手書在…」
裴談慢慢地說:「宗尚書從來沒有想到,搜一搜自己的家嗎?」動了這麼多人手來搜大理寺,可真是浪費。
宗楚客忽然轉身就立刻走。
剩餘的左驍衛都一頭霧水,可預想的欽犯沒有抓到,整個大理寺只有裴談一個人在。
裴談沒有阻止,宗楚客現在走,也已經沒用了。
和大理寺被到處亂搜不一樣,當宗楚客站在自己
的尚書府門前,裡面卻是秩序井然。
他到現在也無法相信,太子手書真的會藏在他尚書府。
可是過了片刻,他就看見身穿大理寺衣裳的衙役,從他尚書府一個地方走出來。
宗楚客那一瞬間渾身血液凝固。
「尚書大人,」帶頭搜證的衙役看見宗楚客回來也不慌亂,一笑道:「居然將太子手書如此重要的物證,藏在您兒子的牌位後面,若不是太子託夢,還真是永遠不可能找到。」
尚書府的下人顯然是沒有見過這種陣勢,他們慌張地喊宗楚客:「尚書大人!」
宗楚客陰冷看著那個衙役:「你們竟敢搜尚書府?」
衙役好脾氣一笑:「皇命在身,還請尚書大人…見諒。」
宗楚客的臉色讓人一見都害怕:「皇命讓你們搜我兒子的祠堂?」
衙役的神色也變得幽長:「尚書大人,這可是太子親自託夢,太后立即就命大理寺儘速拿到太子遺物,大理寺不過是照章辦事。」
宗楚客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,他對著身邊的左驍衛說道:「把他們全殺了。」
左驍衛可以跟著宗楚客去抓所謂的欽犯,可是面對執行皇差的大理寺衙役,左驍衛內心同樣的震撼。
宗楚客令下以後,沒有人動。
宗楚客盯著身旁的左驍衛將領:「你們在等什麼?」
那將領遲疑了一下,「尚書大人,恐怕這樣的命令我等不能執行。」
宗楚客眼內都是血紅:「楊將軍讓你們全數聽命於我,你們敢反抗!?」
只要左驍衛現在動手,依然可以把大理寺的人全數殲滅。
還不等左驍衛反應,就有一聲威嚴的聲音說道:「本將軍可從來沒有說過要違抗皇命!」
左驍衛們驚喜:「大將軍!」
身穿甲胄的楊矩騎在馬上,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左驍衛,所謂大將軍,誰掌權,聽誰的。
而在楊矩的身後,一頂鑾駕已經靠近,另外一半的左驍衛,浩浩蕩蕩圍繞著鑾駕護送,氣勢驚人。
大理寺的人一見到鑾駕,立即高舉著手書,湧向門口,「太后!賢太子的遺書在此!」
鑾駕旁邊,一個穿著道士服的人,揚起雙手高聲道:「太子託夢,果然上天有靈!」
鑾駕內,太后顫抖的聲音:「拿來…給哀家看看…」
大理寺的人沖在前面,雙手捧著手書,遞了過去。
其餘左驍衛殺氣騰騰,楊矩居高臨下:「宗楚客,你為何私藏太子留書,還不快招來?」
宗楚客睚眥欲裂,整個人看起來癲了。
忽然,變故生,宗楚客從距離他最近的左驍衛腰間,抽出了刀。
立刻提刀,對著鑾駕走了過去。
頓時左驍衛們都驚了,楊矩瞪圓了眼睛:「攔住宗楚客!就地擒拿!」
「大膽宗楚客!竟敢威脅太后娘娘安危…」
…
這一次祭天造成的一系列混亂,直到一個月後才漸漸平息。
聽聞宗楚客伏誅後,一直咬死是大理寺的陰謀,可惜那麼多雙眼睛見證了,太子遺書從他兒子的牌匾後面搜出來,他的話再也不會有人相信。
反倒是,坐實了他為報私怨,屢次潑髒水給大理寺、裴談的事。
大理寺查案有功,咱們的沈少卿,也收到了御賜的四品官服,正式官拜少卿。
裴談,官復原職,李守禮親自向中宗和太后請情,雖然無緣結親,但裴氏乃端方君子,自然也不想結怨。
於是中宗便讓裴寺卿戴罪立功。
二個月後,吐蕃使者入唐,親自向中宗請婚。中宗當場冊封光祿寺卿李守禮,為邠王。其女李奴奴晉封金城公主,數月後嫁於吐蕃贊普。
在這一場戰役里,尚書府,大理寺,誰都沒贏。贏的都是李唐皇室。
據說太后握著賢太子的遺書,夜夜泣淚,為太子遭受的冤情,中宗下令大理寺徹查遺書上樁樁件件,這一場案情,牽連了半年,才終於審結。
裴談進宮覆旨,在宮道上,一名舉著竹傘的宮女,緩緩走到他面前。
裴談看著她:「你久等了。「
等了這浩大跨二十年的案情結束。
竹傘下,荊婉兒眼眉宛如太液池溫柔,「婉兒知道,只要在這裡,終究會等到大人的…「